“有人找上了我,说,上回你就是经我传的消息给的她。她于是按图索骥,叫我也传个话回来。”
“谁?”萧度眼中闪过惊喜。
朱寂非常不高兴:“凌兔子家的那个小兔子!”
萧度道:“是珍珍吗?”
朱寂怒道:“那样污秽的人,你真是色令智昏了!”少年人对于“自己的偶像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这件事,其愤怒比他亲娘让他娶个母夜叉还要大!一定是那个雌兔子不好!凌家该不会是祖传的媚术吧?
“莲生淤泥之中,花朵纤尘不染,”萧度先为凌珍珍辩解,继而将对萧礼的解释又说了一遍。
朱寂抓到了重点:“她能探听得到贤妃的秘密啊。”
萧度道:“对呀,如何?要不要与我一起干?家父就是太心慈手软了,办事还要周全,才给了穆士熙喘息之机。若是我们能扳倒穆士熙……”
朱寂心头火热:“好。”
萧度便让他传讯给凌珍珍,朱寂也答应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朱寂便起身告辞。出了萧度的房门,一转身,朱寂找他“二爹”去了。三郎说得都很好,但是中间夹了一个雌兔子他不放心。还是对“二爹”讲一讲吧。
朱寂心说,我这也是为了三郎好,凌兔子家能有什么样的好人呢?还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儿呢!跟妖妃一母同胞长出来的并蒂姐妹花儿,根子都是烂的,你敢信,我可不敢!“二爹”可得把三郎给治回来!
朱寂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向萧礼告完了状,朱寂放下心头大石,“二爹”虽然可怕,但是做事从来都是可靠的。萧礼问他:“三郎是让你传话出去,叫她稍安毋躁?”
“是。”
“传吧,告诉她,没事别找你。”
“诶?”
萧礼自有打算,“稍安毋躁”四个字是不错的,让这丫头老实点,这样才能腾出时间来收拾萧度。萧礼对朱寂还有吩咐:“怎么听说你们淘气,把袁家的孩子拐去教梁家的小娘子?”
朱寂连退三步,下意识地掩臀:“怎么这事儿还没过去吗?多大的事啊?”
不是还没过去,是太不重要了,以至于这两天萧礼才听大长公主闲谈时说完始末。萧礼对朱寂道:“不打你,你回家去对你母亲说,我说的,请她带你去无尘观里登门道个歉。”
“啊?”
“做了错事,你对人陪礼了吗?陪了袁家的礼,都没想起来梁家吧?梁家你乐意登门,至少要让观主不生气。”
“嘿,她!您不知道,那个人可泼辣了,京城鼎鼎有名的,亲哥哥都砍的。”
“所以啊,去讨饶吧。嗯?”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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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寂干了一件告密的事儿,回来传了个消息给凌珍珍,匆匆回家跟他亲娘哭诉:“阿娘,萧家舅舅要我去给‘铁笊篱’赔礼。”
朱寂他娘是亲娘,听了之后高兴地说:“还是你舅舅想得周到!哎哟,无尘炼师为了亲娘出家,多么的孝顺呀。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儿的孝顺,我死也能闭眼了。”
然后这位陆夫人就押着儿子去无尘观里“赔礼”兼套交情去了。
还两三天就要过年了,梁玉打算把无尘观里门锁一锁,带着吕娘子回梁府去一家团圆。今天就在观里把自己亲近的人的年礼给送了,二宋不能忘了,黄娘子家也要记得,史志远二十多年饥一顿饱一顿的也得过个肥年。阿蛮等人陪着出家十分辛苦,也得多给些辛苦钱,阿蛮的哥哥、桂枝等人的父母亲属,凡有在京城的,都曾帮过些忙,也要表示。
怎么给袁家送礼把她给愁坏了,最后还是吕娘子代拟的礼单,她终于不说“交给你办的我自然听你的”,又给添了好几样。
办完这些事,梁府那边又给送了两笼大白鹅来。却是梁满仓近来也渐渐接触些读过书的人,听说练书法的爱看鹅,还有道士养鹅养得好,很风雅,往自家庄子上挑了极肥壮的两笼,一股脑给送到了无尘观。
无尘观后面的小园里,配合着半园的桃树在桃林里建有一处竹篱茅舍,为的是应景。梁玉不大爱去那里面,她觉得忒假,谁没住过乡下的房子么?哪有这么舒服的?就把笼子打开,两笼大鹅都放了进去散养着。
放完了鹅,梁玉拍拍手就要回家,被陆夫人堵在了无尘观里。
陆夫人极会说话,见面先笑:“炼师果然不是凡人。”接着是揪着儿子的耳朵提了上前:“这个小东西先前做了混账事,可恨他竟然敢瞒着我,叫我现在才知道。”
与爽快的人交往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梁玉忙说:“嗐,那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都过去啦,再说,我也没吃亏呀。您快放手,尝尝这茶。他们都说好,我还是不大品得出来。”
陆夫人手一松,骂道:“我生的是个哑巴吗?”
朱寂哭丧着脸,老老实实给梁玉揖了一揖:“炼师,朱寂年幼无知,十分悔恨。”
一听就是非常的诚恳,恨不得从来没干这傻事,一年功夫被翻了两回旧账,谁受得了啊?梁玉笑了:“千万别,快扶起来。夫人,那会儿啊大家伙儿谁都看不惯谁,怄气的事儿不独哪一个,是都有不妥的。”
陆夫人也喜欢爽快的女孩子,心道,这不挺讲道理的一个人吗?我就说了,孝顺的人是不会不好的。一高兴,陆夫人把儿子给放了,朱寂跑得飞快,发誓再也不干傻事了。陆夫人就与梁玉一起说话,梁玉也告诉她,过完年再回来,等春天了,邀请大家来赏个桃花:“刚才家里还送来两笼鹅,要是养肥了,就烧鹅吃,要是瘦了,就放到林子里当一景来看。”
逗得陆夫人笑声不止:“哈哈哈哈,炼师真是可爱!”
梁玉没想到京城贵妇人里,除了大长公主还能有这么一位妙人,也颇觉得投缘,与她聊了很久,亲自将她送上车,自己才锁了门往梁府去过年。
梁府这个新年比去年更热闹,梁、凌两家交过一次手,以凌家受罚而告终,今年登梁府门的人就变得多了。梁玉回到家里,一切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梁满仓只要不飘,看一个宅子还是能办得到的。来往的礼节等等,已有宋奇给立下的规矩,梁满仓就在这个基础上随机应变也做得有模有样。
梁玉说一句:“还有两位小宋郎君、请过咱的袁府、严府、李府,也别忘了杜家、凌家。”梁满仓一摆手:“我都记着呢。”
家里兄嫂也各安其位,迎客的迎客,操持家务的操持家务,几个嫂子都分管了事务,笑纹都是舒展的。
梁玉转了一圈,发现事事都还算周到,高兴之余又小有寂寞:【人人高兴,衬得我在家里的时候专惹家里不痛快似的。罢罢罢,想这个做什么?要是家里离了我就转不动了,那才愁人呢!我索性什么都不管就是了。】
留在家里过年,她真跟个客人似的,家里的事情只管看着,并不插手。她一不插手,顿时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好人,尤其是与嫂子们相处得格外的愉快。梁玉心知肚里,这个家她哪怕还俗了,也他娘的呆不久。
过年还得往宫里领宴,桓琚今年似乎很高兴,宫中大宴小宴不断,除开梁玉,他给梁满仓、南氏两人录了门籍,对南氏尤其客气,认为她是个很有道理的老妇人。
梁玉本打算过完十五再回无尘观,去年没能大大方方看灯,今年可得陪着南氏到街上逛一逛。不想正月初七这一天,她被一桩案子拖到了衙门里——无尘观遭了贼。
梁玉收到史志远的消息,急匆匆赶回无尘观,看门的老徐回说已经都收拾妥当了,老鼠精来得及时,正在衙门周旋。
梁玉带着吕娘子到京兆府的大狱门口的时候,史志远正跺着脚等着她,一旁是史志远的新车。见到梁玉,史志远迎了上来:“炼师,敢这么干的都是惯偷,摸一处富贵人家,探听到狗拴在那里,先丢一块泡了药的肉,诱狗去吃,将狗药倒了,就可以大胆搬运了。观里的狗倒了一半,幸亏那两笼鹅吵闹了起来,将另一半的狗吵醒了,狗将贼人撕咬住了,引来了老徐……”
无尘观还挺大,狗也不少,这群贼从一侧翻墙进的无尘观,并不曾也不必将所有的狗一体放倒,就能从容搬取财物。只是漏算了梁玉预备的下酒菜们,鹅笼里翻了车。
史志远才说完,狱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开门声,一丝人语也听不见。一个俊美威严的男子大步走了出来,问道:“可是炼师到了?”
声音很好听。
史志远心里酸溜溜的。
吕娘子拿了帖子跟他交涉,这男子点点头,对梁玉拱拱手:“下官崔颖,贼人已悉数捉拿归案。请炼师看看认不认得这些贼人,再请清点失物,原本并非必要炼师亲至,然而有些物件是御赐的,还是要交割明白的。”
梁玉道:“好。”
崔颖前面引路,梁玉心道,这是个狠人。跟着崔颖踏进大狱,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直扑鼻腔。吕娘子微微皱眉,拉拉梁玉的衣袖,梁玉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狱里还算整洁,只有犯人轻微的□□声,铁链细碎的撞击声、柴炭燃烧的噼啪声,静得有点可怕。崔颖将一行人引到了一处牢房,往里一指:“就是这里了,还请辨认。”
里面倒不冷,因为火盆烧得正旺,尽职尽责地将五六块烙铁烧得通红。
栅栏间出来的屋子里横七竖八瘫着几条人体,墙上还有两个没有解下来,他们没有一个人身上衣服是完好的,都被鞭子抽得稀烂。当中一人十指极不自然地扭曲着,必然是废了这门手艺。墙上人的头发几乎都散了,左边那个秃了巴掌大一块头发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头皮。角落里还塞着一个,拼命地往里缩,但是他的右腿就像死了一样,怎么拽都无法折起来。
吕娘子先扶墙干呕,史志远继而小退一步,梁玉踏上一步,看着一屋子的破烂肉-体,又看看崔颖,拍拍史志远的肩膀说:“史先生,你说着了,这案是破了。崔官人,这些人我实在是认不出来,您审什么就是什么吧。要认什么东西,咱们现在就去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