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除了避税之外,自家还有这些便宜事?世家奴婢多了,对朝廷税收有很大影响?因颜家如今掌着昂州,唐氏姐妹对昂州州府偏生出一种认同感,心道,若是昂州这样的人家多了,可对咱州府很不利了。真是立场决定思想。
阿萱惊讶完,却又说:“如今有礼乐崩坏之相,归义又远离京城,倒是不是不可能有篡改谱牒的事儿发生。”
聊了一阵儿,姜氏渐觉得不对味儿。她这是想让颜神佑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同正常的女孩子玩耍一下,放松放松的。现在看来,怎么像是……颜神佑在给唐家姐妹俩讲奇怪的知识?!
姜氏扶额,深感对不起唐仪夫妇。
说话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姜氏正要转移话题,阿方过来汇报:“娘子,厨下饭菜已备好了。”
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午饭照例是大家一起吃的,颜肃之夫妇上座,颜肃之下手一溜仨男孩儿,姜氏下手一溜四个姑娘。八郎初学走路,无奈还未满周岁,走两岁一趴地,此时也被乳母看护着,也在唐茵下手坐了。
颜肃之有一条好处,绝对不在吃饭的时候跟孩子提功课的事儿。相反,他只会关心一下大家的生活情况。比如唐家姐弟在昂州适应不适应的问题,这种问题他一直在问。
今天又问,姜氏嗔道:“你每天都问这几句。”
颜肃之正色道:“凡到一地,初到的时候因为新鲜,纵有水土不服,也被新鲜劲儿掩过去了。时日一长,各种不服才会显出来,这才是最要命的。我若只问一回,他们说并无不妥,此后便不再问,万一这不服发得慢,他们岂不是要自己咽了?”
姜氏道:“这倒也是,不过你放心,我看着呢。”
两人说笑两句,唐家姐弟也颇觉温馨。阿萱心道,阿爹说的果然不假,这却是真正能托付之家。
饭前说笑两句,用饭时却是并不言语。
饭毕,姜氏又嘱咐皆走动几步消食再坐下。八郎年纪小,已经吧唧趴地,想要打瞌睡了,乳母连忙将他抱走。阿茵与姐姐们打了一声招呼,小尾巴一样跟着六郎走了。阿荣不大好意思地看了六郎一眼,拧过脸去,阿萱却嘱咐一句:“不要闹着六郎。”
阿茵从六郎手里扭过头来,不太高兴地对他姐道:“我才没有闹。”又赌气一样扭过脸去,开开心心跟着六郎走了。
阿萱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节奏?!
颜肃之却挺开心,这样挺好的,两家家长是好病友,两家小朋友也是好盆友。催颜神佑和阿萱也一起玩耍去。
颜神佑和阿萱面面相觑,带着阿蒙散步去了。春困秋乏,走不一阵儿都困了,阿萱道:“便在我这里歇个晌罢,阿姊事多,走来走去怪累的。”
颜神佑欣然应允,有这么个粉嫩少女相伴,午睡一下未尝不可。阿萱的房间布置得很好,卧榻也是成人的标准,当下将阿荣放到里面,颜神佑和阿萱在外面睡。绣被香熏,软玉在侧,这一觉睡得十分美妙。
一觉睡醒,三人相视而笑,阿荣嘀咕道:“不知道大郎有没有踹被子?”
颜神佑道:“有小幺儿看着,不会的。”
阿萱解释道:“她是怕踢着六郎呢。”
阿荣面上一羞,要拧她姐的胳膊,颜神佑捂着嘴巴笑。
唐茵睡得很乖,八爪鱼一样扒在六郎身上,根本没有踢人。就是起床的时候将他从六郎身上揭下来颇为费事而已==!
起床之后,跌跌撞撞跟着六郎又上课去了。恰与要回书房的颜神佑遇上了,就看到六郎自己走得倒规规矩矩,右胳膊上挂着个磕磕绊绊的阿茵,这样的走路方法,让她想起了丁先生的口语。忍不住掩面而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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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书房才坐下,正打算写几页字,又被颜肃之遣人唤了过去。
颜肃之因为中二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最近的心腹侍从都是后来补上的。何大做了他亲卫的头儿,遣来跑腿的这一个却是小幺儿,年不过十一、二岁。站在廊下也不敢进门,只与阿琴说:“使君唤小娘子过去呢。京里来信了。”
颜神佑心道,舆部的事情是我在管,那这来信?想必是亲友信函了。
到了颜肃之那里一看,果然不假。
京城来了一堆的信,有颜孝之写给颜肃之的京城情况汇总、有柴氏与给姜氏的话家常、有颜希真写给颜神佑的姐妹之间联络感情,亦有长房写给四房的书信等等。这其中最让颜肃之担心的,是楚氏写给颜神佑的信。
望着信上的封漆,颜肃之指尖动了好几动,还是忍住了没下手去拆来先看上一看。于是更担心了,生怕他娘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给他闺女。
颜神佑来的时候,颜肃之正望着信出神儿。轻轻叫一声:“阿爹。”
颜肃之点点旁边的座席,让她坐下,将信推给了她。颜神佑见颜肃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善解人意地伸手取过颜肃之桌上的小刀,挑开了封印。大大方方地地颜肃之的桌子上看起了信来,看不几行,秀气的眉毛就拧了起来。
颜肃之心中一惊:“怎么?”
颜神佑反射性地捏着信纸一缩手,又顿住了,将信递给了颜肃之。颜肃之疑惑着接了过来,一目十行地扫过,表情也不怎么美妙了起来。
楚氏的信上,只写了一件事情:山璞。
虞喆想重用米家,对于颜家来说,并无太大影响。一是米家如今多是平庸之辈,二是颜家自己发展势头良好。只是如今这朝廷,楚氏怎么看怎么觉得它要坏菜。先帝之时,就隐隐有点崩溃的迹象,全赖米丞相拼了老命去护持主住了。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怪先帝要让他曾孙女儿做皇后了。
到了虞喆这里,米丞相死了,柴丞相能力略有不及,更要命的是忠诚差了很多。虞喆自己比先帝也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手上没硬货,只有拖后腿的水货,外面还有五个叔叔。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偏偏还又惹上了民乱,愈发显得风雨飘摇了。
楚氏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是一个会回头的人,自然要尽力筹划的。她以往虽然对颜肃之没那么关切,但作为一个尽职的母亲,对自己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颜肃之并不想造反。与他相反,颜神佑反而是个思想灵活的人。
母子感情既不亲密,还不如与孙女儿说一说呢。她与丁号,其实打的是同一个主意:通过颜肃之十分重视的女儿,对颜肃之将来的动向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是以楚氏这信里,只是提醒颜神佑早做准备,这个准备,就是山璞。山民们初下山,又有政策的保护,且还没显出问题来。然而,这是建立在给他们独立性的基础上的,后续的整合呢?必须将山民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既然接纳他们为一份子了,他们就得起到一份子的作用,得跟着颜家走,既不能过于独立,也不能便宜了其他人,更不能反水。
至于怎么控制住山民,颜神佑跟山璞联姻了,这个问题就交给颜神佑去想了。楚氏倒是真看得起她的孙女儿们,至少看得起年长的这两个。
颜神佑理智上十分明白,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昂州确实需要山民的融合,尤其是这些人口!然而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上山璞这个人的,现在被楚这么一说,倒好像是别有目的一样了。
这个时候,她蓦然想起楚氏跟颜孝之说的话了“这样麻烦最少”。这个“麻烦”,颜神佑当时认为,说的是自己。除了山璞,换个什么世家之类的,那真是有操不完的心、搞不完的麻烦事。现在看来,楚氏口中的“麻烦”已经包括了昂州的后续。
她现在该说什么?女王威武?眼光长远?
是啊,真心的,目光长远!可是她还是有些不爽!
颜肃之显然也回忆起来了不怎么愉快的场景,低声对颜神佑道:“你只管自己开心便好,不要想那么多。你阿婆总是想的很多,她失去了很多快乐,你却不必如此,你老子还活着呢。你与山璞可不是她与你阿公。你爹没死,护得住你!山璞敢胡来,看我饶得过他!”
颜神佑心里沉甸甸了,抿了抿嘴:“嗯。”
颜肃之冷冷地道:“难道山璞不想下山么?你问他还想回山上去么?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甚?你不选他,选谁?你表哥?卢大郎?还是京中的谁?”
颜神佑一个哆嗦:“哪个都不好。”
“就是!巧了,老天心疼我闺女,哪样哪样山家小子都合上了,他好狗命遇上你了。听旁人闲言碎语做什么?你们事成了,难道不该合同为一家?一家人,不该想着怎么过好日子么?山上好还是山下好?”
颜神佑尴尬地清一清嗓子:“我去看看阿婉,听说近来在学东西,也不知道她学得怎么样了。”
说着,跑掉了。
留下颜肃之恨恨地盯着信看了半晌。母子关系,又冷了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