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皱眉道:“以往零零星星来一些人(这是真的),总是不多(这是胡扯,来了好几千户了呢),我也睁一眼闭一眼的。”
耆老等忙道:“我等委实没有活路了,求使君垂怜。赏口吃的就行!”
乡民也有聪明人,一个妇人抬眼见颜肃之生得慈眉善目的,好看又和气,狠一狠心,掐了怀里孩子一把。小婴儿哇哇大哭。
颜肃之一眼望去,很有几分菩萨心肠地道:“罢罢罢,少不得我与你们蒋使君再打官司。”这是要留人了。
耆老等少不得领着几千号人再跪地道谢。
颜肃之亲切地慰问完了民间疾苦之后,卢慎为难地道:“只怕一时半会儿寻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安置这么些个人了,你们……身无长处,也没个住处。这里有的只是荒田……这个……”
颜肃之在耆老等人担心的目光中,对卢慎道:“还有能安置的地方么?他们不是说原是三个村子的?拆开来分别安置呢?”
颜肃之十分和气地问:“如何?”
逃亡的人,有口饭吃,别天天你来拉壮丁,我来抢粮食,大人孩子不得安宁,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敢出门……目前就够了。一齐叩头,诉说使君恩德。
颜肃之道:“虽是如此,尔等既入昂州,便须遵我之法。”
耆老道:“这是自然。”
颜肃之道:“不要怕,没有什么苛政,就这么几条。”
其实就是三条:一、听我的话的留下有肉吃;二、不听话的都滚球!三、捣乱的都去死!
至于需要听什么话,具体内容由卢慎宣布。卢慎宣布得也很简单,内容十分宽容,这才是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的内容了。以及,每人有口粮,青壮可以做工换些吃食。划分住的地方,开垦荒地,以及税收比例一类。让排队造册。
耆老等感激不尽。
虽年长,经的见的不少了,也不曾见过这般宽容的税收政策了。当下三村分开,颜肃之又命去寻张瀚等几个县令,将这千来户给瓜分掉了。
有钱的流民没几个,没钱的倒是很多,榆荚钱换制钱的工作也颇为简单。一切做完,天已擦黑。驿丞少不得再去熬点粥来,这回咸菜都不用了,各家都自携带的木碗里又扒拉出咸菜来,继续吃。
颜肃之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倒也坚持得住,坐都不曾坐。还对百姓嘘寒问暖,见耆老年纪大了,还让搬个马扎给他们坐。看了一下午造册,心里沉甸甸的。除了开头哭的那个孩子,这千余户人家里,有小孩子的没几个。以及……几乎没有女童。
这种情况,颜肃之做了好久的地方官,也知道一些底细了。大概是战乱养不活,有些是营养跟不上死了、有些时病死的,有些干脆就是生下来就溺死了。至于女童……或许卖了,或许……
颜肃之已经不愿意去想了。
见耆老等也一样喝粥吃咸菜,对驿丞道:“牵几头猪,两只羊,宰杀了与他们分食,且作接风。”
又一点也不嫌脏地与耆老坐在一处喝粥,且说:“老翁多担待,我戒酒了。”
刷爆了好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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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颜神佑捏着这“神经病约法三章”久久不能回神。
好一个中二病!
轻轻入下手中的纸条,颜神佑扶额,久久,发出低低的笑声来,笑声越来越大,满屋子都盈满了,流向院子里。阿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娘子?”
“我没事,很好,好得很!”
开了个好头,真是太好了。
“去请丁先生。”
阿琴给了她一个“小娘子你有多想不开”的眼神之后,阿琴还是纠结地去丁号了。
丁号有些奇怪,问阿琴:“小娘子有甚难事?”
阿琴摇头,对着个结巴,她一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就怕引得这结巴说得更多,自己的耳朵受罪。丁号还道是颜神佑法令森严,侍女们都不敢随意多舌,还对颜神佑如此“御下有方”心中赞叹哩。
见了面儿,颜神佑也十分客气,笑问:“先生知道了么?”
“?”
“阿爹已安抚住流民了,”伸手把神经病版的约法三章递给了丁号,“现在,该准备下一步了罢?”
丁号拍案大笑,一抬头:“啥?”
颜神佑托着下巴道:“阿爹要与蒋扬州打官司,怕还得具本朝廷,咱们得先哭一场。他们打架,咱们收拾烂摊子,这是什么事儿呀?”
丁号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安置流民也要钱要粮的……”
颜神佑心说,下一句就是正好不用给朝廷缴税了吧?
果然,丁号张口就来:“那钱粮就不用往京城搬运了。”
颜神佑道:“您还是起草文书吧。”
丁号道:“使得!”
不愧是学霸,一篇文章做得忧国忧民,哭穷喊累,还透出一股“我是好人我是受害者”的味儿。颜神佑表示,又学到了一些奇怪的知识。
颜肃之回来之后,正准备让卢慎给他润色一篇作文交给朝廷。恶人先告上一状,免得蒋刺史说他趁乱把自己辖区的人给捞走了。哪怕有百姓逃亡了,正常情况下……这么大一批,也是该归还的。
回家之后,发现有个贴心的小棉袄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表扬了颜神佑想得周到。主要是,居然根据了当天的情报,对奏折内容进行了修改,添加了一些流民的惨状一类。
颜神佑略开心,微笑道:“阿爹让我看家,自然要妥妥贴贴的。”
很快,颜神佑就笑不出来。
秋收都完了,天都放晴了,安置完这一批流民,时间也进入了秋末冬初。流民的数量急剧膨胀了起来,要为流民额外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从冬至到腊月,短短几十天的时候,从扬州过来的新流民已经超过了五位数。
他们不断地带来了消息:扬州刺史根本已经没有心思跟颜肃之打官司了,他已经压不住流民了。并且,最让昂州上层精神紧张的事情也发生了:湓郡之著姓,开始联系南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