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问道:“是谁?”
颜神佑推荐的,是那位金老太太的儿子。也读过书,重要的是也有一些管理经验,并且,有那样的妈,儿子的管理水平是不会低了的。为了保险起见,颜神佑倒是建议,临任命之前,还是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来一次面试才好。
颜肃之道:“这样很好。”却又计划着将金老太太的儿子给扔到密林去。总之,如果是当地人做官,尽量不把你放到家乡。
颜神佑道:“现在表奏朝廷,怕是不行的了,他们的官职前面,不如加一个‘权’字,如何?”
丁号抚掌大笑:“妙!妙!妙极!”他也只有在念这种台词的时候听起来没有违和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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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的命令下得很快,在这样乱七八糟的时候,哪怕是在安静的地界儿,也不能像太平盛世那样正常过日子。
原有的什么风俗习惯都得给这乱世让路。姜氏原本尽心竭力,务必要使两边长辈在昂州过的头一个年过得安定团结、和谐有爱。整个昂州城原本也是喜气洋洋的,外面再乱,昂州还是很太平的。连一些才投奔过来的扬州人士也得承认,能过上太平日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什么乱世,那是给那些个有权有势的人准备的向上爬的机会,是他们取得更大权柄、宰割天下的机会。可不是小老百姓的幸事。当然,也有一等人,巴不得世道乱,盖因他们自觉如今不得意,待到乱起时,可以混水摸鱼,过一把人上人的瘾,满足自己的各种贪欲。仅此而已。
是以昂州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满足、庆幸。
直到州府的命令一条接一条的来,须不说各级的小吏都被拉回来加班——准备即将到来的人潮。便是官员、士绅家里,也被催得脚步朝天。离过年还有几天了,都在享受着团圆喜庆呢,冷不丁给揪衙门里来了。
接着,就让回家去准备考试!
是啦,过年接到“可能要做官”的通知,是一件大好事。复习备考就不那么美妙了。州府里,丁号这个专业编写教科书的坐镇估且不提,也不说颜肃之从小到大就是个学霸。单说卢慎,也是这片地界儿上有名的知识份子。还有京城来的一大票高等学府毕业的学霸集团……
这不坑爹呢吗?!
过年了,总得燃点烟花爆竹吧?外面哔是哩噼啦地响,还有敲锣打鼓的——摔!这特么是复习迎考该有的环境吗?!
关系到日后的前程,哪一家都得陪着小心。虽然有些人是明知道肯定能过的,这是黑箱操作。可再黑箱,你也得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吧?不能说跟大boss就欠了你似的,非你不可。人家认真复习,你四处玩乐,考试的成绩最后不如人,boos能忍?
于是昂州的高档社区里,就出现了大片大片诡异的、不该在过年前后发生的寂静来。
出乎卢慎意料的是,殷氏没跟他闹,只是下令家中不许吵闹,好让儿子认真复习功课。卢慎作为兄长,倒是十分关心弟弟,还跑去指导考试。说得也十分明白:“经史诗词,合格便可,要留心的是庶务。使君择人,是去做亲民官的,不是去做学问赏景作诗的。你心里有这么个数儿,就成了一大半儿了。我是你亲哥哥,须得回避。其余考官,你也不必担心。看看与你一同考试的人,也不是什么博学宿儒。”
卢湛见他们兄弟相亲,十分欣慰。暗想老妻果然还是懂事的,只是……造化弄人。
殷氏也是忍而又忍,更兼娘家兄嫂如今住得近了,天天劝着,这才硬生生转过弯儿来了。她哥哥说得很对:“都是一家人!这是撕都撕不开的!再者,我还要问你,大郎二十好几了,怎么还没说亲?他不说亲,二郎怎么办?余下的妹妹们怎么办?你怎么不看该看的地方呢?你眼睛都长到大郎身上、专一与他怄气了,还有功夫去照顾二郎么?”
连敲带打,又哄又骗,又兼卢慎势成,卢湛也偏向这个长子,殷氏不得不硬拧了脑子里的那根筋。她对卢慎采取了无视策略——眼不见为净,老娘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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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吃年酒,这一天所有的考生都跟吃断头饭似的——正月初二就是考试的日子了。
所有人都没有怨言。
大家都知道,扬州的士人就要南下了,现在考试,等于提前分蛋糕,拿的不是原始股也差不多了。这时候还想着去老丈人家里的,都是没眼色的傻瓜。颜使君看着和气,其实为人最实在。你想搏美名,他成全你,你就再也别想在他这里拿好处恶心他了。
什么?颜使君?不好意思,他也不去看望老岳母了,他把岳母的俩孙子都搞了过来考试了。
府里府外,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热闹里,还透出一点不和谐音来。却是颜神佑也去看考试,并不是留在后宅里,听着奴婢们前后跑着转述前面的情况。与她的另类相比,后宅里其他的小娘子们就正统得多了,郁氏、姜氏,都在楚氏面前侍奉着。郁氏一个侄子补了她弟弟的缺,另一个,也被划拉进候选人里去考试。算来这是很大的优待了,郁陶扔过来的子侄,就没一个让他闲着的。
颜静姝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装傻,闻说:“小娘子使人来报,外头已经开始了。”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颜静娴极不淑女地翻了她一个大白眼,心道,你这又是怎么了呀?人家有能耐到前边去,你有种你也去!
姜氏自然也听到了,搁往常她不免要多想一想,这是不是因为瞧颜神佑行为出格了呀……之类的。现在,她当没听到。时局这样乱,闺女凶一点是好事,不吃亏。四房与三房的矛盾算是比较小的了,郁氏看一眼颜静姝,心道,你婚事还捏在人家手里,现在这么别扭古怪,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楚氏也略犯愁,颜静姝这么个脾气,也就嫁回赵家不吃亏。搁旁人家里,那是去结仇的。可不嫁这个,颜静姝的两个妹妹怎么办?两个小姑娘在楚氏面前还是挺乖的,并且……脑筋够清楚,不管是软糯还是利落,至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人厌。楚氏自来昂州,也没闲下来,什么政务她也不去讨嫌了,只管问些家长里短的话,间或打听一下有什么比较好的青年,好给剩下这三个孙女儿定亲。
卢慎是不错的,虽然年长,且是庶出,现在却是熬出来了。说起来是很合适的,将来颜肃之大业有成,卢慎少不得是个大功臣。可现在看看颜静姝这个样子,楚氏是一点也不放心了。
丁号的儿子是个有礼的少年,颜静媛又是个软糯的姑娘,这倒是般配了。颜静娴尚小,可以再观察观察。颜肃之在前面经营,楚氏就在后面琢磨,怎么样用最简单有效的联姻,将这些人统统绑到颜家的战车上来。
摸了摸脑门儿,楚氏道:“也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干着急也不是个事儿。这些孩子,打小读书,父兄长辈皆是官身,耳濡目染,又能差到哪里去了?咱们也不用担心了,五娘,去读两段书来听听。”
颜静娴笑着起身,问道:“阿婆想听什么?”
楚氏道:“不拘什么,你随意读来。”
颜静娴就翻了本前前朝盛世之时,招贤纳士的段子来读——这回轮到她姐给她翻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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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考试一共考了三场,时间紧张,统统在年初二这一天考完了。等答完卷子,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了。
考试的人并不多,考官比考生还要多,阅卷很快。颜肃之这边招待考生吃饭,那边已经提前吃完了饭的阅卷老师已经把卷子都批改完了。
考生们吃饭也吃得很不安心,似颜希贤这样的,以前在京中有过荫职,只不过这回为了“护送”祖母,他把官儿也暂时辞了。倒是不担心自己做不好官,就是怕考试写得不比别人好,丢脸。
哪知颜肃之根本没有公布成绩,就是吃一顿饭,只大家聊聊星辰大海。发现这几个人,照他来看,统统有缺点,但是不是不能用。比如说,京城来的几个,有点自视颇高,卢慎他弟呢,又有一点书生气。诚如楚氏所说,这些人的父兄都是做官的,好歹知道些流程、方法,倒也可用。而金老太太的儿子,今年好有四十岁了,固没有做官的亲戚,却是有丰富的阅历,反而比这些少年们沉稳。
颜肃之特别夸奖了他,还说:“密林是大有为之地,不要以为偏僻的地方就不好。”
眼珠子一转,吃完饭就把人都赶回家里了。拿起考卷来,每一份都加了批评。以中二病的毒舌,将这些人都损了个够呛,将考卷誉抄发还。直骂得每个人冬天里背上生汗,不敢懈怠,发誓到任之后必洗心革面改了这等毛病。
大年初三就派了委任状,虽然不是朝廷颁发的,然而没有人在乎。颜肃之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派人从荆州迂回去往朝廷报信,至于能不能送到……听天由命吧。什么再次打通交通线之类的,提都没有提过。开什么玩笑?现在就算交通是畅通的,他也得说道不好走。大将军都出动了,再抓了他的壮丁怎么办?
也是他下手快,这边州府颁委任状,那边年都在路上过的扬州世家,一次来了三家。大年初三,守在昂州与扬州交际处第一座驿站的驿丞算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