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这才动了起来。他放开了顾临,只是揪着他的袖子,鼻子红得像颗萝卜,眼睛也是肿肿的,他看向钱笙,忽然问:“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是林木的事。”
钱笙的笑有些僵,下一秒却笑得更开,弧度圆滑如弯月,他说:“不该聪明的地方却异常聪明,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阿木还是看着他。
“在破庙的时候。”钱笙说:“我在破庙里等了你们近十天,看到你之前就已经知道跟在顾临身边的是就是林木。”他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林家唯一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字也不识人又笨,傻里傻气的就只知道跟着顾临跑。”
“你那时候要是留在郑府,外头站着的那驴脾气也不用气成这样。”他说:“他去找你时才知道你已经来了北国,错开了好几天。”
阿木只是听着,等钱笙说完了,他才点了点头,又去看顾临:“那公子呢?”他问:“公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临没说话,一遍遍的摸着阿木的头发。
“什么时候。”阿木又问了一遍。
顾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一开始。”
阿木噎了口气,重重咳嗽起来,喉咙仿佛放了快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一开始,顾临说一开始。
一开始顾临就知道他是林家的孩子。
阿木不知道那心里的情绪是什么,只是难受,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得他想闭上眼睛埋在怀里好好喊上一喊。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屈膝坐在那里,眼睛定定的看着顾临。
顾临碰了碰他的脸颊,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阿木不明白顾临在向什么道歉。
是为了承认他的林木的事道歉,还是为了没有告诉他而道歉。
不告诉他的理由阿木能想到好多个,没什么好道歉的。
可是都已经到了北国了,顾临都没有想过告诉他。
阿木愣愣的,忽然就站了起来:“我……我先回去了……”
没等他们说话,阿木就冲了出去,正好撞上等在外头的林毅。
“主子?”
阿木也没抬头,顺着刚才来的路回到了之前醒来的地方,拉着被子就把自己埋了起来,缩在了地上。
林毅一直跟着他,停在他旁边几步的地方,轻轻喊了声:“主子?”
阿木眼睛红红的,眉头皱着,声音咪呜着:“你出去好不好。”
林毅沉默了半响,竟在阿木旁坐下了。
“也许主子觉得难以相信,可这些都是真的。”他说:“主子五岁前调皮得很,可老爷就你一个儿子,宠得不得了,他从各个地方将我们找来,编进了护卫,但他告诉我们,我们的主子,就只有您一个。”
阿木捂着耳朵,不想听,可是声音还是往他耳朵里钻。
“我们都是没家的孤儿,是老爷给了我们容身的地方,甚至教我们读书写字武学药道。”林毅的声音很低,声调又平,反而让人不知不觉的想要听下去,他看着阿木,继续说道:“我们每年都能看到主子,从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到可以说话,从蹒跚学步到调皮爬树。主子从小就认识我们,甚至还能记得我们每个人的名字,可主子只喜欢往属下身上爬,有时我们还在练武,主子就小大人似的往属下腿上一坐,说什么也不肯下去,属下虽然只能看着兄弟们练武,可属下很高兴,因为主子只和属下一人亲近。”
在说这些事的事情,林毅的脸上表情柔和,阿木也忘了捂耳朵,呆呆的看着:“你们?是多少人?”
林毅见阿木回应了他的话,忙说道:“我们共有三十二人,每人手下又有许多弟子与散户,粗算起来应有几百人。”
他说着,脸色又逐渐不好看了:“林家出事的时候老爷让我们不要插手,只要不过去,那二皇子的手也伸不到北国来,我们原以为老爷能应付,却没想到得来的是灭门的消息。等我们找到公子的消息时,却发现公子已经跟着顾临来了北国。”他眼中有丝冷意,对着阿木说:“主子,那顾临虽为三皇子,却并无实权,从小便寄养在林家,更是因此让主子流落在外,林家满门斩首也是因为他。现在他找到了主子,就等于放了个护身符在身边,老皇帝的人见林家独子在他身边纷纷投奔于他,林家大多商户与关系也都在北国,无主之下都投靠了顾临。属下早些让主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想让主子早些清醒过来,别一再被人利用。”
阿木愣愣的看着他,干巴巴的说了句:“骗人。”
林毅却说:“属下永不会欺骗主子,顾临就在门外,主子可去问他。”
阿木忙门口看去,只看到一个浅淡的影子,静静的站着,树叶摇曳的光影都投在上面。
他走了过去,忽然就有些害怕开门。
他站近了门,将手放在了上面,他喊了声:“公子。”
门外轻轻嗯了声,是顾临的声音,微微哑着。
阿木眼睛酸涩的厉害,难受得直揉。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去顾临屋子前想问的问题,也不知怎么的,就先问了出来:“公子也睡了很久才醒过来吗。”
“……恩。”
阿木笑笑,又问:“公子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恩。”
“手腕好些了吗。”
“恩。”
“身体呢,还好吗。”
“恩。”
阿木摸着门框上那木头雕刻的繁复花纹,指头就戳在镂空的花纹里,点着顾临的影子,低声问:“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门外的人沉默着,片刻后,低低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