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注意到出现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必须从国外输粮,垄断商人便趁机要价:他们希望政府提高烟酒专卖的份额,否则就不愿意继续输送粮食。
没有任何政策是没有瑕疵的,即便是经过精密设计的。
杜尔阁一方面痛恨谷物买卖的垄断状况——他认为,假如放开自由买卖,这些商人绝没有底气要价——另一方面,又庆幸没有完全放开管制,使政府仍保留有议价能力。
即便各种政策到位,还得考虑运输时间。就算再怎么交集,他们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把小麦从荷兰变到巴黎来。
沙特尔公爵也很忙碌。
他在共济会结识了一位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的绅士;除了皮肤太过苍白,又喜欢穿黑色斗篷,以致于在夜里说不定会认成吸血鬼之外,他的样貌还算端正。此人一开始用的是假名——在共济会这不算反常,许多人对加入秘密结社仍然心有疑虑。不过随着两人的友谊深入,对方逐渐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弗朗索瓦·亨利,蒙莫郎西-卢森堡公爵的私生子”。也难怪他不愿意多提。
不过,以卢森堡公爵的权势,要给拐弯抹角地给他弄一个小爵位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沙特尔公爵仍以上层礼节对待。对方消息灵通,米莱狄遇刺的时候,也是他先提供这个消息——当时巴黎人都还不知道——沙特尔在舆论上便占了一次先手。这么一份人情在,他更没有拒绝往来的道理。
“巴黎的情况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听说第戎一条面包已经卖30苏了。”弗朗索瓦议论道,“闹得相当严重。一开始针对面包店,后来基本上是去砸抢磨坊主和大佃户。他们中有一些人罪有应得,故意囤积粮食,不肯按时上市。听说一天至少有三、五起抢劫,都是聚集起来的饥饿民众所为。可以称得上是骚乱了。”
“这么严重?”沙特尔眼珠一转,开始思考自己能从中做些什么。
“依我看,这都是国王的错。他任用了错误的人,推行了错误的政策。他容忍腐败的垄断商人,容忍地方总督不作为。第戎地方高等法院也觉得是国王的错。”弗朗索瓦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他们怀疑是国王和杜尔阁、泰雷联合起来密谋制造了饥荒,好暗中卖高价粮牟利。”
沙特尔对这种低级阴谋论暗中嗤之以鼻;不过越是低级大众就越容易相信。他相信这个说法接下来会出现在街头巷尾;即便没有,他也会让传单散布巴黎四处的。
“不过只要火不烧到巴黎,对国王就不痛不痒。”弗朗索瓦又评价,“巴黎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就是不存在的。就算第戎的事闹大,出动了军队,仗不打到凡尔赛宫外,又能有什么用?都只是第戎法院和政府的问题罢了。”
沙特尔心一动:“说的也是。假如第戎人想讨要说法,非得来巴黎不可。”
还有什么比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在凡尔赛宫前情愿更能打击国王声望的?假如引起骚乱和镇压,那就更加美妙了。
“你可真是我的益友。”沙特尔由衷地说。
弗朗索瓦目光满含深意:“你也是。”
“‘面粉战争’推迟一年爆发,”玛丽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食欲不振,睡眠也变少,“这就是我们辛苦努力之后的成果。如果大革命改在1790年,那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郎巴尔安慰道:“现在还没到‘战争’的程度呢,只是一些骚乱。改革政策起了一些作用;杜尔阁和泰雷也会尽全力维持稳定。”
玛丽动作有些粗暴地推开面前的白瓷茶具;这些太过精致的东西看了就烦:“他们的处境也不太好。宫里那些人的说法你听到了吧?”
“他们都是一些担心被触动利益的寄生虫,”郎巴尔摇头,“都把骚乱归咎到杜尔阁的改革上。难道他们就没看到,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正是因为没有早些改革吗?”
“但国王最常接触的也是这些人。如果处理不好,杜尔阁很可能下台。而除了指望他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玛丽真正气恼的地方,“我们没有权力。”
“我们可以以你的名义在凡尔赛宫开一个募捐舞会,支援救济院。”
“好吧。但愿能起到一点效果——宫里不少人觉得蛋糕比面包便宜呢。”
“但看在王后的面子上,他们会捐点什么的。”郎巴尔笃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