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主事之事,休问人品高下,只消能叫诸人得益,纵有一二失德之处,下头人也是睁一眼闭一眼,若只能叫旁人辛苦又没个收益,纵人品再好,也难持久。千话万话,肚皮说话。
虽是北人因多读书为官,心颇自傲,虽也命仆役门客等打着自家旗号经商,口上却鄙薄言利。朝廷议修商路之事,便有些人遮遮掩掩,暗中使心腹好争修路、争收过路费差使,口上却“请官家重农,毋以商人为本”。
九哥便于南方试行,一因商埠多南方,南方多山少田、商人颇多,二也是因朝廷有人持异议,有南方确是称颂帝后者众,以帝后为荣,凡有政令,反是“精细”南人肯遵行。
此时豪强贵人却忘了心头曾有那一等“略等等,且看官家如何,要使官家不可轻我等大臣”想法,只顾看不曾比往年获利多。这谣言之传播,这些个人也是功不可没。
连年灾异,人心浮动,南方犹可,北方便有些不可说之事谋于暗室。
这皇太后因心中烦闷,便召娘家人来说话,彼此皆吃了帝后许多暗亏,慈明殿内骂声一片,渐生异心。那陈奇心狠,因说皇太后:“前者我与钦天监监正吃酒,他说”一递一递将话儿说了,这才是街知巷闻流言源头。
***倒叙***
此时之读书人,固识忠义,心气高,胆儿也大。监正又是个心有怨气,因而生事。暗道,以我之能。固非天下第一,也是一流之人,而官家与政事堂不识,可见是有眼无珠了。命我测算吉日求雨,我虽不曾十分用心,若以我之算,左右差不过几日,也当有雨,却无。可见不是我学艺不精,实是上天不眷顾与他。可恨李长泽老匹夫却将我责骂!
原本只牢骚几句,不合叫陈奇听着了,两个不得意之人遇作一处,只有烦闷。监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假意说陈奇:“是皇太后之弟,官家之舅,却被冷落至些,官家凉薄。”又比出洪谦之高官显爵,陈熙之渐得圣心,激得陈奇拍案大骂。监正才于此时说与陈奇道:“我却有一计,可令君家显赫,只是富贵险中求,不知阁下敢与不敢?”
陈奇道:“有何不敢?”
监正便说:“太皇太后行将就木,皇太后才是宫中长辈。若官家失德,不得上天之意,须另立君,阁下前程便来了!”
陈奇一个激泠,他原是想着咒死洪谦、陈熙一类,不想监正却说他谋废立,登时酒醒了大半。监正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大为鄙夷,暗道:怪道人皆瞧不上你。口上却说:“你怎不想一想,自这位官家过继于先帝,数年间生起多少事来?连年灾异,乃是上天示警……”
说得陈奇十分心动,却又说:“官家已有三子,太子已开阁读书,这个……”
监正轻蔑笑道:“他们老子已失了天意,何况他们?且如今北人不满这帝后多得是哩,官家重南人,多少好事都着南人?那娘娘是个南蛮子。北人如何肯服?禁军之中,究竟是南人多,还是北人多?届时,只消皇太后出面,有大义名份,事无不成。”
陈奇道:“天下亦有忠臣,只恐其事难成。”
监正怂恿道:“禁苑里事儿,外头如何使得上力?晋之孝武帝,还不是叫张贵人一床被儿捂死了?咱这事儿,也是一床被掩了便可,只盼老兄翌日休忘了我才好。”
陈奇因问:“则何人可继位君?”
监正笑道:“这却不是现成?燕王家七哥,难道不是陈氏女婿?”
陈奇面露难色,他与原侯家几乎撕破了脸,不由道:“可还有旁人?”
监正暗骂一声好蠢物儿,苦口婆心道:“必是他。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来,他妻舅乃是陈熙。陈熙久边关,军中颇有威名,君要成事,顶好用他。七哥登临,他妹子便是皇后,利字当前,他必允。七哥心里记着您好儿,却比一个皇后顶用多矣。且七哥至今无子,必广采淑女。”
陈奇恍然,以手加额,道:“如此,甚好!”
监正越发瞧不上他,暗想,要不是官家不识珠玉,我何须与你这废物多言?又与陈奇筹划:“可使人广布流言,此事却不须你我去做,免叫人拿捏住了。那朱震儿子朱清,心存怨怼,使他出去好。只消有话音儿传出,自有不满官家者广为传播。”
陈奇却不似监正想这般无知,他之心结于与陈熙不和,于不敢想废立。待监正打消其念,陈奇却阴着脸儿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君当慎之,毋与他人言。事成之后,自有好处。若因君不慎以致事败,我总是皇太后兄弟,罪不至死,不过寻个远处依旧天高皇帝远,反活得自。君之九族危矣!”
反将监正吓出一身汗来。陈奇道:“慈明殿娘娘那里有我,朱清等处,你去说。”
***转回***
因有这前因,陈奇才趁机往慈明殿里游说皇太后。皇太后眼下与那等光棍儿心意也差不很多,无儿无女,娘家又衰败,好似个输红眼了赌徒,听着陈奇如此说,便道:“只恐娘娘不依。”
陈奇晓得她说娘娘乃是太皇太后,便笑道:“那监正算了,娘娘行将就木。待太皇太后归天,诸勋贵、朝臣、命妇皆要入内哭灵,那时候人又多,正好起事。”
皇太后绷着脸儿道:“你与原侯未出九族,你亲去与陈熙说,即使不成,他也不敢告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