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妮从小新姑娘“你还有身子,不要激动”的劝说中回过味儿来,冷笑道:“得了吧,是要拿我来杀鸡儆猴儿呢,我就是那只鸡,皇帝就是那只猴儿。”姚妮想的就多了,往近了说,那是朝臣集团想控制新君,让他往自己的路上走。往远了说,那要扯到啥咐的阶级斗争上来了,什么“新兴阶级对于旧有的统治阶级的冲击”、“既得利益集团对于新兴集团的打击排斥”一类。
不论是哪一种吧,都是——“这是在换庄家呢!等着吧,少不了腥风血雨的!不对,咱们这被卷进来了,下边儿该怎么办?”
“换庄家”三个字,大家都听懂了,姚妮脱口而出之后,自己也沉默了,有些惶然地抱着肚子看向范姜柏。她要依旧是光棍儿一条,这倒也不怕,问题是她现在不但结婚了,还有了孩子,这个问题就比较难搞了。说句难听的,逃命都是累赘。好吧,她一直都很累赘,但是现在变得列累赘了。她十分担心因为自己四下胡扯,然后作死,还连累了许多人。头一回,姚妮对于金罗之前说的谨慎理论,抱以高度的赞同,并且有了追悔莫及的倾向。
脑残粉小朋友却不这么想,香附和叶铭对于她们的师傅有着盲目的自信,叶铭十分不在意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难不倒人的!”叶铭小朋友被姚妮这个坑爹货坑得相当地彻底,记住了师傅说的“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这样颇类心灵鸡汤的格言,此时搬出来砸了她师傅一个头昏眼花。
姚妮:“……”#坑来坑去坑自己#一口老血,喷都没地方喷。本来想仗着自己是个孕妇,娇弱一下来的,结果被自己的徒弟给励志了,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好打起精神来硬挺着。
金罗一皱眉,没与叶铭争执,反而道:“师傅,后日就是十五了。还是想一想,后日当如何应对才好呢。”
小新道:“退一万步,咱们还能躲起来呢,我知道许多好藏身的地方儿。”
老周接口道:“我也知道。”
姚妮对范姜柏道:“这事儿,还得跟爹娘说一声吧?”她森森地觉得,有了她这么个坑爹的儿媳妇儿,女王大人和BOSS君真是没养出好儿子来,范姜柏也是个真·坑爹的货!
没想到范姜老爷子十分淡定,往上头数,老爷子的母系是前朝官员的后裔,躲朝廷躲得很习惯了。女王大人出身匪徒,通缉令上的常客。至于BOSS君,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富含地哲理的话:“有参你的,就有保你的。”浑没当一回事儿,他就又回去“闭关”了。眼前的情况,他不是没考虑过,凡事得就有失,做生意还有风险呢。
这就完了?姚妮真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大难题就这样过去了,她不怕外头的事儿,却真心怕家里人跟她过不去。突然有一种被五百万砸中的赶脚,肿么破?【我终于相信这不是什么宅斗剧啦!艾玛!哪怕不是武侠风,走官斗体我老子也认了!】
她又原地满血复活,琢磨着要说什么去了。当然,当务之急是:“得先查查这个御史背后有没有人。”【一般这等大动作,御史都是别人手里的枪有木有?必须弄明白幕后是谁在操纵。还有《出海许可证》又是个神马东东?等等,我好像能猜到了,没错,老子之前想的没有错,必须是新旧利益集团之间的冲突新君想大干一场但是守旧派不甘没落的挣扎!】
一瞬间受“有爱心的家庭环境”BUFF影响,姚妮的双Q得到了提升,分析出了个大概来。有了这么个分析,就很容易想出对策来了,姚妮连腹稿都打好了。怎么跟皇帝说,怎么跟老先生们说,都一一想得分明。又让范姜柏去城里再打听打听,事情与她猜的有没有出入。
范姜柏奉命,回来道:“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大动作。”也是,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就算是大航海时代吧,现在也只是个萌芽,怎么会有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紧张局势呢?只是打听到了《出海许可证》,是皇帝跟平王、郑琳等心腹商议的,给黑社会们发许可证,然后就可以自由使用港口,还可以申请国家海军护航——当然,要交保护费。计划是让某一人先上个折子说现在黑社会总往港口跑引来管理混乱请求想办法,皇帝再装模作样议一议,没想到这折子泄露了,这才引来了御史。
姚妮惊呆了,这种“英国政府鼓励海盗,给德雷克授勋”的即视感!
然后,十五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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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来是顶住了压力,十五这天还是奔过来了,这让姚妮松了一口气。皇帝肯来就好,不管他打的是个什么主意,是要挺姚妮到底呢,还是拿她当晁错,能见到面儿,谈了话,都是个不错的开端。
这一天,姚妮继续讲她的马哲,然后顺口接了几句政治经济学。接着,就说到了“兼并”,没错,哪朝哪代会没有兼并呢?姚妮却提了个“马太效应”的概念,即强者愈强、弱都愈弱。这是很好理解的,从长远来看,父辈有资源就能为子辈提供更好的条件,孩子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从个人来看,考了状元做官,与只是个举人做官,那前途也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是个秀才,不好意思,九成九是做不了官的。这一点,作为混朝廷的人,无论是皇帝,还是旁听生们都相当地能够理解。
然后,姚妮话锋一转,就说到了“兼并”了:“兼并,古来有之,历代不能绝,乃至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长此地往,国家赋税归于私人,乃至强枝弱干,尾大不掉……”皇帝开始心惊肉跳,“而贫者愈贫,不能养活妻儿,直至忍无可忍,便要揭竿而起,均贫富、等贵贱了。一旦成燎原之势,便是旧日权贵覆灭,新朝始建,又与民均田,百余年后,兼并又起,乃至愈演愈烈。周而复始,治乱相间。”
本地也是有几千几百年历史的,这等农民起义也是史不绝书,大约提的口号也是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下连老先生们都悚然了,他们态度还是比较宽容的,然而再宽容,对于“乱民反贼”还是不能容忍的。于是都在思考,那应该怎么应对?
皇帝毕竟年轻,比较急切一点:“那当如何?”
姚妮先不回答他的问题,又讲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有识之士却不能这样,总不能令出力多的与出力少的拿一样的东西,这是不公。长此以往,干与不干一个样儿,干多干少一个样儿,所有人都要饿死了——总是强者为尊,能者为先。强抑兼并,是做不到的,只能催生更多的隐田隐户!”
皇帝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知道他悟到了什么道理。
姚妮这才出了个主意:“拿了他们的地,得给他们一个活路啊!百姓很简单,让他吃饱穿暖了,就不会生事,不是么?天下田地就这么多,天下太平了,人口只有繁衍的份儿,就是不兼并,也只会越来越不够的。把人拘到土地上,哎,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是?若有人想经商,可由之,想做旁的,也别拦着,只要稍加引导,切忌束缚啊。”
一位老先生却敏锐地提出了:“若人人弃耕,天下无粮,岂不是要大乱?”
姚妮道:“资本是逐利的,耕田的少了,粮价就会贵,种田的也会多起来,总会达到一个平衡的。”摸了摸下巴,看来政治经济学的课程也要加紧了哟~可恨姚妮自己的政经学得也就是个及格的水平!
老先生们的见识却比较广,一个误区就是,古人的思想保守,这其实是错的,比如几千年前的老子,他的思想除了无为,还有辩证法呢。此时听了姚妮提到一点,都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但是又觉得前面一片光明,想抓,又没抓到。都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抓起来摇一摇”,把这货肚里的墨水都倒出来。可惜姚老师肚子里墨水虽然有,但是现在摇一摇,范姜小朋友就得给摇出来了,孕妇搁哪儿都有豁免权,老先生们只得又抓耳挠腮地走了,眼巴巴地等着初一那一堂课,现在回去得好好琢磨、整理一下笔记。
皇帝,却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