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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今天是常朝,五品以上的重臣,齐集文德殿。
李中易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内侍传话,皇后娘娘和皇太子殿下,驾到。
所谓常朝,其实也就是摆个形式罢了,没谁会傻到越过政事堂,直接把下情禀报给皇后。
所以,符皇后和柴宗训只是露了个面,接受了群臣们的朝拜之后,很快就离开了殿内。
重臣们退散,今日轮值的相公们,则骑马回政事堂办公。
按照范质的安排,今天轮到魏仁浦、吴廷祚和李中易在堂内值班,李中易在公事厅的里间,喝着茶,看着闲书,逍遥快活。
外间的两位堂后官,则是提笔在公文上做着登记工作,然后再写出节略,报到李中易的案头。
李中易很适应这种工作模式,外面的堂后官,不就是李中易专职秘书嘛?只不过,李中易原来只有一个秘书,现在却有八名之多,数量着实惊人呐。
喝了几盏茶,身子暖和之后,李中易提笔开始批阅公文。
李中易按照往日工作的习惯,照例先看堂后官写的节略,觉得重要的公文,再打开仔细阅读。
以前,李中易当参知政事的时候,因为不签押,不坐班,虽然无实权,倒也悠闲自在。
今儿个,李中易提笔在手,一连两个时辰之久,竟然再未有机会放下手里的狼毫。
吏部有一主事丁忧,居然连请假报告都没打,直接弃印离京。回家奔丧去了。
李中易仔细的看了吏部尚书的意见,大意是:虽有违朝廷的规制。但孝心可感,似可原谅?
涉及到人事问题。李中易懒得瞎掺合,而且,今天主值的魏仁浦也没签下意见,他索性把这份公文搁到了一旁,接着批阅下一份。
提举长春观宫观使,打报告上来说,长春观年久失修,上月暴雨之时,主殿差点漏塌了。请拨款一万贯,重新修缮一新。
嗯,要钱的事,李中易也不想招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本事可以通天的家伙,拜托了,去找范质批钱呀,老资怕麻烦。
李中易在这里磨洋工。打太极,打得不亦乐乎,打得潇洒自在,打得经验丰富。
以前。李副院长为了正常升迁到院长的位置上,一直装痴充楞,遵从三凡是的原则。最终顺利上位。
如果不是遭了车祸,李中易有理由相信。他的仕途之路,绝不会终止与副部级的正院长。
所以三个凡是。其实也很简单:凡是院长主张的,他都支持;凡是院长反对的,他都反对;凡是中间派,他都要尽力拉拢。
玩政治嘛,不就是搞清楚,谁和你站一边,谁会坚决反对你,谁需要想方设法的笼络住么?
政事堂内的其余相公们,只管着国家大事,李中易手上还兼着开封尹,那边还有一摊子事呢。
两个时辰的时间,李中易看了十几万字的公文,大多都是人事和财政问题。也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主要涉及到礼仪方面,李中易也不太清楚里边的道道,索性一起搁着。
当副手的,如果想混日子,完全可以学习李中易的潇洒态度,此所谓事关不己,高高挂起。不签字,就没责任,任他洪水滔滔,李相公兀自巍然不动。
李中易忙活完之后,放下手里的狼毫,扬声将外间的堂后官,唤了进来,嘱咐说:“拿去吧。”
这堂后官姓马,名加林,在政事堂已经混了九年之久,依然还是个小小的堂后官。
马加林看着李中易批阅过的公文,心里直纳闷,他写节略,自然知道,今天的公文里边,不是涉及到银钱,就是六品以下官员的升迁降调。
这么重要的事情,李相公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内,就批完了?马加林越想,越觉得有些看不懂。
不过,既然小李相公交待下来,马加林哪敢说半个不字,直接抱起公文,走人。
马加林从里间出来之后,见同僚没在,一时好奇心起,就翻看了李中易批过的公文。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马加林发觉,好多公文,小李相公竟然一字未批。
就在马加林有些发楞的时候,同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的传入他的耳内。
马加林赶紧坐正身子,提笔在手,装出努力工作的样儿,免得让人知晓,他违了规矩。
政事堂内的规矩,非常之多,哪怕是负责写节略的堂后官,也没资格翻看相公们具体的批示。
这自然是保密的一种制度性安排,只是,漏洞百出,破绽颇多罢了!
同僚见桌子上堆着公文,就问马加林:“相公都看过了?”
马加林埋着头,捏着笔,装出认真写节略的样儿,只是微微点点头,鼻子哼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同僚误会了,也没太在意,就捧起李中易阅过的公文,迈步出门,交回给魏相公那边。
政事堂的相公们,除了首相之外,即使爵位有所区别,地位其实都一样。
但是,实际运行之中,秉政多年的老相公,和初进的新相公,无论是威望,还是为政的经验,全都迥然不同。
李中易不想揽权,公文怎么递过来,他就怎么还回去,说白了,就是既不想取其利,亦不愿惹其祸。
魏仁浦一直在等李中易批阅过的公文,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态。
范质是长白班,不过刚进了宫,还没回来。魏仁浦是堂内的老相公,他安排人,先将公文送去李中易这里,再回到他自己的手头。
魏仁浦打开公文仔细,翻了好几份。李中易竟一字未批。魏仁浦有些不死心,一连翻了二十几份涉及到钱和帽子的公文。果然全是空白。
“呵呵,好小子啊!”魏仁浦放下公文。忽然笑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公文,揣在袖内,然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吃午饭的时候,李云潇走进里间,轻轻的将两只红漆食盒,摆到了炕桌之上。
李中易有个习惯,他只要在外面吃饭。只吃李云潇送来的饭食。除此之外,李中易宁可饿着,也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饭菜都是唐蜀衣亲手做的,李云潇全程押送,李中易吃得既爽口,又安心。
李中易走过去,看见李云潇摆上桌子的饭菜,不由笑了,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一碟滴了香油的卤顺风。一碟肉末炒鸡蛋,一碟烧豆腐,一碟猪油渣爆炒白菘,一小盆羊肉炖萝卜。外带一碗绿豆粉丝鸡汤。
李中易早上吃得不多,这会子真饿了,就着鸡汤。连吃了两大碗的白米饭,这才放下筷子。
用帕子擦过嘴唇之后。李中易见饭菜还剩下许多,就笑着招呼李云潇:“别浪费了。都归你了。”
主人不撂下筷子,仆人哪敢端碗吃饭?李云潇肯定是饿着的。
李云潇跟在李中易的身边,时日已久,主仆二人已有非常之默契。
见李中易发了话,李云潇也没假客套,拿起李中易吃过的筷子,自己盛了饭,开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
作为两世名医,李中易自然知道,且不说养生,要想不挺着个大肚腩,饭后既不能马上去散步,更不能就地躺下。
李中易悠闲自在的坐到书桌旁,信手拿起一本,无名才子所写的h书,名字叫作《春闺秘史》。
书里讲的是,一个落第书生,偶遇官家的儿媳妇,费尽心机将其勾引到手的故事。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李中易倒没觉得有啥不好,问题是,落第书生其实是个黑心浪子,他占了女人的身子,也就罢了,竟然因为缺钱,将爱着他的女人,卖入了勾栏院。
嗯哼,故事写得一波三折,荡气回肠,悲凉凄婉,而且还没写完。
李中易既然不想揽权,反正闲着没事,倒是自己个寻到了一个消遣的好方式。
看了大约一刻钟的h书,李中易起身,走出公事厅,踱入了政事堂院内。
李中易绕着墙边的竹林,刚转了半圈,迎面就见魏仁浦背着手,居然也在散步消食。
既然遇上了,李中易的资历较浅,就含笑拱手,抢先打了招呼:“魏相公,消食呐?”
两人地位相等,只是资历不同罢了,李中易随意问候了一下,本以为魏仁浦只是敷衍敷衍,就会各自分开。
谁曾想,魏仁浦竟然举步朝他走来,笑呵呵的说:“无咎啊,怎么样,还适应吧?”
李中易淡然一笑,客气的说:“不懂之处颇多,正在打算向老前辈们请教请教。”
这原本也就是句客套话,出乎李中易的意料之外,魏仁浦竟然打蛇顺着杆子,爬了上来。
魏仁浦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老夫痴长几岁马齿,混的时间长了,倒也有些心得。”
李中易砸摸出味道不对劲,当即提高了警惕,不动声色的说:“老前辈愿意指教,在下求之不得啊。”
魏仁浦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且率先朝幽静之处走去,李中易一看就明白了,此公必定有事。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竹林深处的无人之所,魏仁浦停下脚步,转过身子,笑眯眯的望着李中易,故作埋怨的姿态:“无咎啊,你莫非是想和老夫闹生分,不成?”
李中易心想,此老是个没骨头的老狐狸,当初,他们俩暗中结为互相依靠的盟友。可是,关键时刻,李中易要倒霉的时候,滑不溜手的魏仁浦却连屁也没放半个,干看着李中易坐蜡。
如果不是李中易,带着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而来,应对得当。只怕是,那一次危机,他就已经栽下了权坛。
“魏相公说的那里话来?在下岂敢和您老,闹生分呀?”李中易准确的判断出,此公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想找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