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奴叹了口气,抱起雪姐儿喂了起来,一面拍了拍冰姐儿,对着顺娘苦笑道:“这小冤家,只因为妹子脸上有点儿微麻就怕生,原先小大人儿一样的懂事,很会照顾妹妹,如今出了这事,倒是胆子小,不肯来兜揽,我们雪姐儿还是一样恋着她姐姐,两个小冤家一离了我就闹起来,一个要亲近,一个又不乐意,这可怎么处……”
顺娘听了笑道:“小人儿家认生,只怕冰姐儿因为这事儿不认得雪姐儿了,慢慢儿习惯了就好了,原先我们家里小子丫头也是,寻常亲戚有事不打走动,慢慢疏远了,日后再来,大人还是一样,小娃儿就不肯让抱,不是有恁么句俗话么,‘老没见了,连孩子都不认得’,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两个妇道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白儿,没理会冰姐儿一个小娃儿,就见她拱着个小屁股从炕头儿爬到了炕梢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拽开了炕柜上的抽屉,摸出娘亲每日里用的胭脂水粉来。
伸手在小盒儿里头扣了一点子蔷薇硝,又慢吞吞地爬了过来,往娘亲怀里拱,捉了雪姐儿的小脸儿,拿胖乎乎的小肉手沾了蔷薇硝,抹在妹子的微麻上头。
两个大人一时没明白,就看冰姐儿指了指自个儿的脸,又指了指妹子的小脸儿,咯咯儿一乐:“白,白,没有了。”两个妇道才明白过来,敢情这小人儿每日里瞧着母亲梳妆打扮,见擦了胭脂水粉脸色就好,也学着娘亲的模样儿,给妹子梳妆呢。
碧霞奴喜得一手抱起了冰姐儿,拿额头在她脸上拱了几下笑道:“你这小机灵鬼儿,当真了不得。”
娘们儿几个正说笑,就听见外头街门儿响,碧霞奴抱了孩子去应门,原是莲哥儿回来了,却不见三郎踪影。
莲哥儿替家里都问了好,因说道:“跟奶奶回一声,三爷去见过我们少爷了,可巧元礼府这一月就有省城贡院的乡试,三爷正是领着本省秀才名头,我们少爷如今已经凑齐了五个举子的推荐上报应考,听见三爷要考,也赶忙就给补了进去。”
碧霞奴倒没想到这就赶上了乡试,说话儿就要收拾东西往元礼府去,莲哥儿赶忙拦住了笑道:“爷叫我回来帮衬着奶奶,说是不忙过去,一来咱们家在那边儿没什么房子,投奔亲戚又不大好,虽说人家不说什么,到底带着两个娃娃不合适,还说……”
说到此处却是脸上一红,瞧着顺娘在内宅斜靠着门框抱着冰姐儿卖呆儿,估摸着听不见,才紧走了进步来在碧霞奴耳边,低声说道:“爷说了,常和奶奶伴在一处,他还哪儿有心思念书呢?只等考完了当日就回来的。”
碧霞奴见丈夫把这闺房私语叫个半大孩子传回来,脸上一红,且喜莲哥儿也不是外人,因笑道:“难为你说的细致圆全,既然恁的,咱们娘们儿不去扰他念书,省得回头不中时再怨我。”
说到了一半儿忽然又觉得彩头不好,啐了一口,打发莲哥儿往小厨房里自己热饭吃,抱了雪姐儿回屋,对顺娘说了此事。
顺娘是个过来日,比乔姐儿大几岁,虽说方才没听真,心里也有了几分准谱儿,因笑道:“我看你们家里的三爷是个会疼人的,这会子不叫你去,定然是怕分心吧?”
说的碧霞奴红了脸,摇了摇头儿,那顺娘又道:“论理这话不该说的,既然你我交浅言深也少不得说了,我们当家的是个杠夫,平日里也做些阴阳生、算命看相的生意,常和我说这条巷子里头,你们家里要出个文曲星呢,我正说他没算计,只怕你们两口子都是散淡惯了的,未必肯动笔头子,才说嘴就打嘴,这一回三爷去了,定然是要蟾宫折桂的了。”
碧霞奴还在后悔方才说话儿不小心破了彩头,如今听见顺娘说了出来,心里喜欢,赶忙谢她,顺娘摆手笑道:“我还要说几句讨人嫌的话呢,你且别急着谢我,你可知道新科举子老爷们都要跨马游街,好不威风鲜亮的,因为常在一处热闹地方骑马经过,那里可都是一处处的秦楼楚馆。”
碧霞奴听了这话不解道:“怎么倒叫举子们从那里走,岂不是斯文扫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