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中山国的使者,中山并吞五国,她立有大功,已有了自己的封地了。”女媤发现,自己喜欢看许后脸色大变的模样,有趣。她能理解一些许后的心情,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后成了自认的罪妇,而昔日只能仰望她的臣女如今却风风光光。这样的反差比单只自己堕落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对了,后日王要设宴,她也会来,您也来吧,阿莹会喜欢来的。”
许后面上变色道:“什么?”
女媤心道,对,就是这样,我讨厌你这个样子,因为……我也是这样的,被你教成这样的。
最终,许后没有拗过女儿,宫宴的请柬她与女莹人手一份,不来也不行。
————————————————————————————————
宫宴,卫希夷不是第一次参加了,每来一次,她的处境都有所不同,座次也回回有变化。从最初的被当作申王之宽容的展示道具,到如今身为一国使节,不由要感慨一句,人生的际遇真是奇妙。
观者却大半没有这种感慨,他们的眼睛正忙不过来。太叔玉十分大方地展示出了自己对卫希夷的维护,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二人联袂而来,都要暗暗夸一句“一对璧人”之类的。夏伯有些忧心,夏夫人育有二人,地位很稳固不假,可是蛮女……厉害呀!
另一厢,女莹也是肤白而貌美的高挑佳人,平素很少出现在人前,女媤的存在也为她添了一些神秘的色彩。今日是难得的机会,看她的人也很多,一看之下,虽不是顶顶美的,也是个养眼的姑娘。
姜先再次出现在龙首城,也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太叔玉往姜先处瞄了一眼,戏笑着跟卫希夷咬耳朵:“公子先变作唐公,也长得更标致了。”
卫希夷听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好奇地看过去。现在想来,她是要谢谢姜先的,如果不跟着姜先一起北上,未必能在途中与风昊相遇。没有与风昊见过面、搭过话,想要拜师,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搞不好还不能如愿。
姜先小时候便是个精致的小小少年,如今长成一个十六岁的青年,身高抽长了很多,面貌渐脱了稚气,依旧是那副精致的样子。卫希夷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看一眼太叔玉,中肯地道:“还是你好看。”容濯曾经的概括很到位,人都喜欢美丽而强大的生灵,姜先只有其一,太叔玉兼具其二。
太叔玉大笑。
姜先被笑得连寒毛都僵硬掉了。
他当然知道卫希夷来啦!早就看到了!打从知道卫希夷也来了龙首城,他就紧赶慢赶,想早些到来。来了之后,却又有许多事做,头一样,他得见陈后。见陈后和申王,他不需要像使者那样等候,几乎是到了便要见的。其次是陈侯等人。
他不敢不做正事便去见姑娘,别的姑娘可能会觉得受到了重视,他不做完了正事,大概只会受到鄙视。卫希夷心肠好,不鄙视他,卫希夷身边那个有点阴险的小丫头一看就不是善茬!何况,他也想先给卫希夷探探消息什么的,不见母亲不见外祖父,先见姑娘,再为姑娘打听消息,事情都是那么多的事情,次序一变,味道就变了。
哪怕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过去流口水摇尾巴,姜先还是按捺住了,认认真真地将要做的事情做完,在天邑赢了许多的好评。他的相貌既好,举止又斯文有礼,单以模样儿来说,是太叔玉的接班人。姜先听到耳朵里,不由一阵心虚,太叔玉可是允文允武的人物。他自己呢?若论文治,他自认不输于人,上阵么,就……
不是老师不够好,偃槐也是名师。也不是他不够认真,他的刻苦是偃槐都赞许的。他习文水到渠成,而习武,只好以勤补拙,补的效果尚可,寻常公子里,他也不算差的了。然而若与太叔玉的战绩一比,就顿时黯然失色。
不止姜先,如今年轻的公子们,谁也无法与太叔玉比,人人仰慕太叔玉的战绩的同时,也不免暗恨:我们是没有赶上好时候,他那会儿,遇到多少大仗打呀!到了我们就……
是啊,现在大家都不宽裕,打不起大仗,都是小仗呢。
不是非要与太叔玉去比,可他就像是一只标杆立在那里,想躲都躲不开。并且!卫希夷她与太叔玉亲近呀!不能与太叔玉仿佛的人物,能在她那里有好评吗?
姜先痛苦地想。
才想着呢,就被太叔玉给笑了。姜先整个儿都僵硬了,转过身看去,还要装作不经意的好奇状。恰看到了卫希夷也对他笑,姜先更僵硬了。她长得更好看了!没变丑!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姜先是被容濯给扯到位子上坐下来了。他的表现并不显眼,往太叔玉和卫希夷那里看的人太多了,失态的也不止他一个。又失态了啊,姜先脑袋懵懵的,他设想过许多再次见面的内容,自己一定要斯文有礼、风度翩翩,飘然而至,给大家留下一个美好的、难忘的印象。
一见了面儿,僵硬得路都不会走了。六年没见啊!姜先在心里呐喊!应该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却露出了最蠢的一面,她会不会以为,唐至今未乱不是我治国有方,是因为大家都老实?
这般奇异的场面终结于女息的到来。
卫希夷赴宴,除了任徵是正式的副使,庚与长辛也随行了,庚与女息,那是夙怨。庚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都没有特意去寻女息的仇,女息还能记得自己。
六年过去了,比起家庭生活十分畅意的夏夫人,女息显出些疲态来。她不能说生活不如意,太叔玉似乎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又或者形成了一种习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女息也有了自己的儿女,然而一见到太叔玉夫妇,她便容易生出些刺来。
庚是一个很适合发作的对象,很好认,并且可以打狗给主人看。
看到烙痕,认出庚,女息毫不停顿地发难了:“这是什么东西,也敢穿衣戴帽,出现在宫宴上?”
卫希夷心里炸毛了,面上还是笑吟吟的,“东西”与“不是东西”这个文字游戏她早就弄明白了,直接绕过了这一节便要寻女息的晦气。庚这一回却不需要她来救援了,懒洋洋地看了女息一眼:“我道是谁?原来是您?在您的手下,蓬头垢面,不成人形,没想到您还能认出我来,也是难得。”
女息冷笑一声:“打下印子的畜牲,到哪里,都认得出来。”
“物肖主人形。您给我留了些东西,”指一指面颊,又比了个从头到脚的手势,庚居然笑得出来,“我君也给了我另一些,居然都在我身上了。人生,真的很有趣啊。”
物肖主人形……
你还真不讲究啊!卫希夷跨出半步,便被太叔玉抓住了胳膊:“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生事。”庚也微笑对她示意,卫希夷怏怏地收回了步子,哼叽了一声:“说好了遇到了打一顿的。”
太叔玉发现,跟这个妹妹一起,很难绷着脸,一不小心就要笑场了。
夏伯与陈侯突然要好了起来,两人充好人,将场面圆了过去,喊众人入座聊天儿:“都不饿吗?都不累吗?站着做什么?想做侍卫吗?”申王与陈后并肩出现的时候,场面又是一派的和谐热闹了。
————————————————————————————————
女媤将妹妹和母亲都塞了进来,自己却坐不了主座,坐不了主座,她就不出现了!只是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热闹的场面了。这样的“小脾气”,申王心知肚明,觉得可爱,此时却不纵容了。
女莹到得晚,座次也较靠后,挨着自己的哥哥,与卫希夷遥遥相望。许后面色阴沉地看看卫希夷,再看看自己母女的座次,思及昔年,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女莹并没有母亲这样的心思,只在想:姐姐近来常作夭,恐怕宴无好宴。
用两人才知道的暗号对卫希夷打了个手势,女莹也不怕别人看到,她们为了淘气,约定的暗号皆是让人看到也不觉得怪异,却只有两人能看明白了。
卫希夷回了一个暗号,心道,原本就是宴无好宴,只召见一次便能允许吞并三个国家?怎么可能么……
上寿、巡酒毕,好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