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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话 荒谬与真实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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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个不自在、不明白都是极为细微的,旁人绝不能看得出来。

君弃剑等了半晌,等不到对方回话,便又说道:「后生有件事,特地来与于堂主参详。」

于仁在立即回神,连道:「说,尽管说!」心里则想:你就这么单刀直入?

君弃剑道:「后生希望于堂主出面,中止河北眼下的乱事。」

这一句可好,于仁在尚且定得住神,却又再一次把他身后的李戎央击傻了。

李戎央已是满脑子的不可置信,到底君弃剑是白痴、还是我是白痴?怎么他作的事全不按牌理出牌、或者他有牌理,只是我看不出来?

于仁在沈吟了一阵,道:「向朝廷宣示忠诚,之后则可趁其不备,是吗?」

「不是的。虽然朝廷眼下正乏可用之兵、有能之将,但后生也不会要求于堂主屈居人下。这一着要收买的不是唐朝廷,是百姓。于堂主必然知晓,有能者未必能得天下,否则如那魏之曹操,英雄一世、莫可匹敌,何故终究望江长叹?又有秦之苻坚,横扫河北、势如破竹,怎会落得为臣下囚?」

于仁在自然知道,曹操不能统一天下,败在徐州屠杀,使他将当时未在治下、且已有所主的荆、益、扬民心全输掉了,於是有日后的赤壁、汉水二大败仗;而苻坚之失,则在连年兴兵,使粮不足糊口、户只留一丁,把百姓最重要的温饱与传宗接代的路子都断了,怎可能取得天下?

君弃剑这小子,说这话的确有道理,若能先得民心,一旦起兵,那非止势如破竹,简直是天下响应、易如反掌了!

反正唐朝廷已走了二十年的歧岖路,早成风中残烛,就算止了这次的田承嗣之叛,唐朝廷也不可能因此恢复元气……此着可谓有利而无害啊!

于仁在露出一抹微笑,道:「君公子既提此议,细节方面必有腹案,不妨入堂略述一二。」

李戎央闻言一怔,忙道:「师父!堂中有……」

「有什么关系!」于仁在正色盯了李戎央一眼,便将君弃剑引入中堂。

君弃剑跟上了,屈戎玉也跟上了,连一个眼神交会都没有,却又并肩走着,不即不离、也若即若离。

原先在前庭旁观的几名弟子则围住了呆若木鸡的李戎央,七嘴八舌的问着同一句话 ̄那真的是君弃剑吗?

。。。

进入中堂,最先吸引到君弃剑目光的,自然是左侧壁上的那一大张纸。

他飞快扫过一眼,而后赞叹道:「贵堂果真是有备而来!」

「好说,你这一着,本堂主便算不到。在谈正题之前,本堂主还有些个问题。央儿说你是望北行,怎么却到了我聚云堂来?」两人分别坐下后,于仁在问。

「望北行是没错的,但只是沿邗沟北行,再溯长江、湘江来到衡阳地界。但后生并未来过聚云堂,故多花了些时日探明贵堂所在。」

「那木、石二阵的通过法,是谁教你的?」

「自是河伯所教。或者该说,河伯他老人家早已料见,后生免不了须得步入聚云堂……」

「嘿!」于仁在失声一笑,道:「这么说来,屈师叔倒是早就算到本堂将会与回梦堂反目了?」说这话时,他瞄了刚刚就坐的屈戎玉一眼,但屈戎玉微微垂首,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臆测,但并不过份。以河伯不世之才,或许真的料见,只是未及作出应对措施,即撒手归天而已。」

「以此算来,令屈师叔无法进行应对措施的人,更胜过了身负不世之才的屈师叔,你还想与他为敌?」于仁在又问,指的自然是仲参。

策使河伯归天的幕后主使,在二十一水帮联盟改弦易张之后,就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只不过……还是没人知道,这仲参究竟是谁?

在聚云堂中,君弃剑的神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第一次有了转变,他断然应道:「对於打上门来的敌人,我从来也不会有所疑虑!」

「是吗?那神宫寺流风呢?」于仁在又问。

这问题使得屈戎玉心里暗暗叫绝。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云梦剑派门人一定知道,君弃剑曾在『回梦汲元阵』的阵眼中过了二十天。回梦汲元阵乃是回梦堂最重要的宝贝,只要吸入此阵势所拮取出的天地精华,可使『游梦功』的功力大幅精进,在阵中过上一夜,即有平日苦练数月之功。但其中阵眼蕴含的水气精纯太过,只要吸入一口,任谁的身体都无法负荷,在来不及运功让身体气脉流转,消化、适应这股水气的情况下,便会导致气脉堵塞、功力尽废,甚或气绝而亡的下场。故回梦汲元阵的阵眼,是派中上下皆知的『死地』。

君弃剑曾藉着这个『死地』复活过一次。他复活后的同一天,屈兵专便曾向元仁右说过:此子怕已不在你我之下。

但问题是,那死而复生的二十天、『回梦汲元阵』阵眼中的二十天,究竟让君弃剑有多大的进境?

君弃剑在复生后,从来不曾全力出手过,这个问题尚无人可解。

于仁在这一问,并非是问『你为何不杀神宫寺流风』,而是问『你真的打不过神宫寺流风吗』?他想从君弃剑的回答中,试着探清其功力深浅。

屈戎玉念头在转,君弃剑却是随问随答:「后生从未曾将流风当成敌人。」

「……是吗?是这样啊!嘿,答得好!哈哈哈!答得真好!」于仁在笑了。

这笑不虚伪,打心底笑出来,但不是快乐的笑,是胸有成竹的笑。

君弃剑即问道:「于堂主如此笑法,是否有对付他的方法?」

于仁在的笑容忽然住、屈戎玉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

他们入堂就坐之后,谈到的人只有叁个,君弃剑所说的『他』,指的不会是屈兵专或神宫寺流风,死人不需要去『对付』。既非此二人,馀下的即是仲参。

于仁在之笑,当然不是因君弃剑的回答而笑。君弃剑曾经与流风是朋友,对於流风理应有一定的了解程度,在这种知己知彼的条件下,却无法达成『和解』或『不战而胜』,他一时认为已经探清了君弃剑的底限。他觉得以这样的君弃剑来说,想要对付仲参是完全不可能的。

君弃剑无法对付仲参,但于仁在自觉可以,至少在他的设想中是可以的。他忽然觉得林家堡不可惧了,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注意了,要专心对付的该是目前躲到了川中的仲参。而对付仲参的方法,早在当初『合作』时即有腹案,他觉得胜利在望,这才发笑。

不料君弃剑却看出了这一笑的内涵,这让于仁在认清了:林家堡还是必须要去对付的!

屈戎玉则想:你真的是来找死的吗?

屈戎玉知道,师父这一笑其实是试探,正从发笑而眯起的双眼中发出犀利的目光,要从君弃剑的神情变化中彻底看清他的底限。

这种时候,君弃剑表现得愈是无能,则于仁在就愈不会将他放在心上,林家堡自然也就愈安全。最好的情况是压根儿完全不知道于仁在因何而笑,即使知道了,也该装作不知道。

但君弃剑知道,不仅知道,甚至点破,这是最烂的一步。

说最烂又非最烂,屈戎玉觉得是最烂,但于仁在不这么想。

他感到更疑惑了,这小子既然有本事查觉我因何而笑,焉能不知我是在试探他?明知我在试探他,却又刻意点破,这到底是非常聪明、还是极端愚蠢?

于仁在愈来愈觉得荒谬了 ̄这两个极端的词儿,为何会在同一人身上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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